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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花烂漫的桃林里,与我弹琴跳舞的那个女子,叫做秋窗。 夏荷盛开的碧湖上,与我划舟采莲的那个女子,叫做秋窗。 秋菊锦簇的花园中,与我对弈赏花的那个女子,叫做秋窗。 冬梅妖娆的暖阁处,与我围炉饮酒的那个女子,叫做秋窗。 秋窗啊,是她啊……她是我前世最好的朋友啊,最好最好的朋友啊…… 可为什么她此刻看我的目光,却是那么的生疏,像隔着一道很长很长的沟壑,我走不过去,她也不肯走过来。 只因为,我不是一夕吗? 秋窗并不说话,转眸望着陈非,那哀艳凄清的眼神,柔化了陈非的暴怒,他颓叹一声,松开了手。 车外雨未停,噼噼啪啪的敲在窗上,单调而压抑。 “我想念她。”低低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,却又分明是说给我和陈非听的,“这么多年了,我一直想念她。无论她曾经做过些什么,犯过怎样的错,抛弃了多少人……你不得不承认,思念她的人更多。一夕就是那样的人,她令人恨她,但越恨她也就越爱她。” 她抬起眼睛,神情执著:“只要你放手,她就可以重生了。” 陈非的目光没有焦距的投放在车窗之上,唇角慢慢的勾了起来,似是嘲讽,又似痛苦。 “我做不到。”他缓缓道,“以小溪的命去换她的命,我做不到。” 我的手下意识的揪住了自己的衣襟——我的命…… 在最荒诞最异想天开的梦境里,都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形:有一天,会需要牺牲我的这一世去复活我的前一世。 而我的前一世,每个人的说法都不相同。 在笑忘初口中,她是完美的化身;在阿幽口中,她是人间的祸害;诺言兄弟虽没什么直接瓜葛,但说起她时也是又敬又畏;而眼前的秋窗,即使爱恨交织,依旧对她念念不忘。 一夕啊一夕,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? 耳旁听得秋窗苦笑道:“简聆溪毕竟还是简聆溪……你抛却曾经种种,却仍不改你的原则……” “秋窗,”陈非道,“带我去见她。” 秋窗蹙眉不语。 “带我去见她,这事需要一个完结!”他加重了语气。 秋窗看了看我,目光复杂之极。 “好。”幽幽的叹息声后,她的衣袖朝我轻轻一拂,我闻到一阵甜香,然后眼前一黑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 *** 等我醒过来时,马车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。陈非望着我,柔声道: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,似乎并无什么异样,便摇了摇头。 “那么好,我们下车。”他把手伸给我。 “秋……那位姑娘呢?”我忍不住问道,车内空空,只剩我和陈非两人,秋窗不见了。 陈非拉着我一同下车,外面竟是草色如碧的平原,开满了白紫色的小花,三丈开外有棵大树独然而立,除此之外,再无它物。 竟是如此宁静安详的一片净土,与刚才的寒风凄雨比起来,真是恍如隔世。 “这是什么地方?” 陈非的目光闪烁了几下,声音克制不住的略显激动:“这里就是九殿魔宫。” 什么?! 我本以为九殿魔宫会是个很诡异恐怖的地方,然而此刻,眼前的这块土地却一派生机盎然,清新美丽的犹如世外桃源,与它的名字何其格格不入。 “来。”陈非带我走到大树前,这应该是棵百年古树,枝叶茂盛,而且异常的干净。 很干净的一个地方,几乎找不到任何污垢,连地上的泥土,都柔软芬芳。这就是我前世所住过的地方吗?为什么我对它还是什么印象都没有?转头看先生,他凝视着那棵树,目光也显得很恍惚,他伸出手,却停在了半空中。 ——这么多年来,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犹豫不定。 这棵树是不是就是九殿魔宫的入口?他可是担心这一进去后不知后果会怎样?或者说,是因为即将再次面对“一夕”而踌躇不安? 与他相比,反而我这个大祸临头的当事人镇定的多。怎么会这样? “你知道吗?其实——”陈非的声音像漂在水上,停停荡荡,“其实当年,一夕魂飞魄散时,我……并不觉得高兴。” 我勉强自己笑一笑,但扬起唇角,却觉得更尴尬,心中麻麻的不知是喜是悲。 “一夕站在她的立场上来说,并没有做错,但是,我身为人类,没的选择……然后她死了,不见了,我以为一切终于结束,却不想,还会有再见的一天。” 我垂首,衲衲道:“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她?” 陈非看着我,表情凝重,许久,开口道:“不。” 我惊讶,万没想到他竟会回答不。 他避开我的视线,转身在树干上敲了起来,一长二短,一连敲了九下。 一只黑猫突然从树上跳下来,一黄一蓝的瞳目,难道它就是那只什么灵猫? “原城陈非,求见九殿魔宫灵猫姑娘。” “喵——”黑猫叫了一声,一个纵身消失在树后。 我和陈非相视一眼,走到树后,那儿不知何时开了个小门,门里漆黑,什么都看不见。 陈非刚要举步,我忽然叫道:“等等!” 他回头,我咬唇,上前一把抱住他哽咽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这一进门去会发生些什么……可是我又有预感,这一进去,一切就都不同了,再也不能回到茶寮继续那么平静无波的生活了……先生你答应我,不要因为要救我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,不要为了我而有所为难。如果……如果真要我的性命才能让一切有个了结,那么,我不介意死!” “你——”陈非没有推开我,只是长长叹息。过了很久,我听到他很慢、但很坚定的道: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 我心一颤,抬头看他,他的目光里有种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。 然而那一瞬间,我无法肯定他看的是我,还是再次透过我看见了一夕。 “走吧。”他牵我的手往里走,脚刚踏进去,就见一道光环从四面升起,等光环散去后,再睁开眼睛,眼前的一切已变得全然不同。 这是一条长长的通道,四面都铺着洁白的大理石,壁上夜明珠璀璨生辉。饶是如此,这条通道仍是令人不寒而栗,尤其是行走时,脚步声一下下的回荡在廊道里,分外清脆。 通道的尽头是道门。 血红的门。 门后可就是宿命的来源?一切的秘密所在? 陈非推门,门却不动。 我变色道:“怎么了?这门打不开吗?”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回头,我顺着他的目光也朝后看去,顿时呆了一呆。 一个女子静静的、静静的站在通道中央。 素白素白的肌肤、素白素白的长袍,一头黑发盈可及地,很沉静的姿态与神情,却让人感觉她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在灵动、都在说话、都在表达,这种静与动的组合如此奇妙,几令人目眩。 然而,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。 那是我生平见过最美丽的一双眼睛,清亮的不沾染任何俗尘的气息,眼珠漆黑无杂色,就像最纯粹的黑宝石。仿佛人世间的一切沧桑幻化都在那双眼睛中一一沉淀,呈现出超脱于世的空灵。 她看着我,纯黑的瞳仁中清晰的映出我的影子,让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被她看穿。 突然间想起我是见过这双眼睛的,在遥远而模糊的那一天。 那一天,有个人踏雪而来,他的右手戴着黄金指环,他的左手则拿着一面镜子。 倨傲憔悴的女子朝他跪拜下去时,镜子里就浮现出这双眼睛,透露着浓浓的哀伤,然后轻眨了一下,慢慢隐去。 是的,我曾经见过这双眼睛,在我的前一世。 她就是九殿魔宫的灵猫?那个仅次于十二季的占卜师? 陈非的嘴唇动了几下,然而灵猫却先开口道:“告诉我,你来这是以什么身份?简聆溪,还是陈非?”她说“简聆溪”时声音很温柔,但说“陈非”二字时就变得有些生硬。 陈非怔了一下,缓缓道:“简聆溪如何,陈非又如何?” “如果你是简聆溪,就是我在人间唯一的亲人,我的亲哥哥。” 我大吃一惊,万万没想到,她竟然是先生的妹妹!既是兄妹,为何会成敌对? “这九殿魔宫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;但如果你是陈非——”灵猫的语气顿了顿,道,“那么按照魔宫的规矩,外人想进来,必须连闯九道门,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。” 九道门!难道这就是九殿魔宫的由来? 我看见陈非的眼睛浅浅的起了一丝波纹,如被风吹起了某种思绪,然后最终沉浸:“我是陈非。” 灵猫脸上痛色一闪,反而笑了起来:“好……好……陈非,不要怪我没有劝过你,推门进去接受考验吧。” 她的长发开始四下飞扬,双手在胸前画了个圈,整个人就如被水渐渐浸没的宣纸一样颜色由深到浅,消失不见。 “先生,其实你大可不必……”我的话未说完,陈非已推开了那道血红色的门。 他笑了笑,笑容极轻极浅:“我不会后悔,从选择的那天起,就不再后悔了。” 我的眼睛无可抑制的湿润起来。 “我们进去吧。”红门彻底打开,圆圆的一个房间,没有任何棱角,中间就那样凭空立着一扇圆形门,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狮子浮雕,张牙舞爪,威风凛凛。 我们走到那扇门前,陈非抚摩着门上的浮雕,轻叹道:“据说九殿魔宫最神奇的地方并不在于它有九个守殿者,而是那九人都与闯殿者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。因此也有人说,九殿其实不过是闯殿者自己的幻觉,让他以为看见了自己的朋友或亲人。” 圆门忽的打开,一团黑影直向他面门扑来,我刚想伸手去挡,门里一股强大的气流旋出,把我整个人都吸了进去! 入内后,漆黑一片,什么都看不见,不知身在何处。 “先——”才开口,一阵风声立刻向我袭来,双手下意识的回击,也不知中了没有,一切又恢复宁静。 一种很可怕的宁静,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到。恐惧、迷茫、悲观一股脑儿的涌上心头。顾不得安不安全,我放声大呼道:“先生!先生!你在哪?” 灯光乍起,眯着眼睛望过去,这是个狭小的房间,阴暗而潮湿。 没有陈非,先生不在房内!难道刚才只有我一个人被吸进门来? 就在我惊恐不安时,只听“砰”一声巨响,那道门整扇的砸了下来,陈非破门而入,我想也没想就奔过去扑入他怀中,浑身遏止不住的颤抖。不知道为什么,离开他虽只一瞬,却有永远都不能再见的错觉。 木片四碎翻飞中,一个蓝衣蓝裤、蓝色头巾勒额的男子出现在视线的那一头,盘膝而坐,膝上横放着一把长剑。 他看着那把长剑,像在看他最亲密的爱人。 阴郁的眼皮慢慢的抬起,目光森寒如电:“简聆溪,我等你很多年了。” 我心猛的一跳,指着他大叫起来:“东州大侠纪归云!居然是你!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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